【记者手记】在玉树的日子

作者: 时间:2010-04-29 点击数:

编者按:2010年4月14日,在汶川地震即将两周年祭的时候,汶川的近邻——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玉树县,再次遭受地震的蹂躏。在举国哀痛之时,一名广东电视台的记者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灾区,亲历了牵动人心的生死救援,目睹了灾区的满目疮痍和生命奇迹,感受到了自然的残酷和人性的伟大。在繁重的报道工作间隙,他用自己的笔记录下了身处灾区的最真实感受,给与我们最强烈的心灵撞击。

昨天上午八点多,台里通知我们马上动身赶赴玉树地震灾区报道。对于这个任务,既在意料之外却又似乎心有感应。在接到任务通知之时,还有一段挺让我纠结的小插曲,可是爱和体谅让我安心而行,感谢施爱之人。凌晨12点,经过四个多小时的跨越,飞机降落在我们即将要战斗的地方——西宁。

时间不因悲伤而停止,72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点滴消耗,救援人员奋战震墟,生命在生与死之间相互交替着。791,是我在写本篇时收到最新的死亡数字。来之前担心这里的高寒,先来的同事已经被高原反应折磨着;也担心这里工作环境的极度恶劣,虽然还没到玉树灾区,可是睡睡袋已经是肯定的事。担心的还很多,但我最担心的是:当自己真的到达地震灾区后,目睹着一个个被天灾无情吞噬的生灵后,是否还能保持一名记者的冷静。毕竟在我的记者生涯里,如此近的直面灾难还是第一次。

来的时候有同事问我,采访的时候到底要不要抑制自己的情感呢?都说记者需要冷静客观地去面对每一个新闻现场和事实,可是我想:我们用于发现和观察的眼睛是直通心灵的。面对着如此沉痛的死亡震撼,难道被触动着的灵魂真的能够绝对冷静吗?其实记者的终极价值就是对人性的关怀。他们永远不缺理性的头脑,但心灵之泪却是记者人性关怀的真实写照。如果有泪,我想我会让她真实流淌。

凌晨三点,不安宁的星夜催发着更多的复杂感性因子在心里回荡,毫无睡意。可是天亮后还要驱车15小时赶赴玉树,而且要面临高原反应的考验,不得不眠。

震殇之地,天佑哀物!明天见,玉树。

终于能抽出时间来写第二篇了。经过了昨天15个小时的长途颠簸,今天早上5点终于从西宁到达地震灾区——玉树县结古镇。匆匆睡了2个小时,就投入到今天一天的新闻直播任务中。

来之前大家一直都担心的高原反应,来得比预想的要重。几位同事轻则头疼,重则呕吐,甚至高血压、心肌方面的问题都来了。其中一位同事不得不在今天晚上提前撤回西宁,真的挺遗憾的。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剩下的战友们都能顺利熬过去。

而这里的灾情也比想象的要厉害。其实来到玉树之后才发现,原来这里如果没有发生地震的话还挺漂亮繁华的。了解后才知道整个玉树结古镇是玉树藏族自治州里面最富裕的地方。可惜这美丽的藏族城市现在已经被一片片的断桓败瓦替代了。

今天已经是地震发生后的第五天了。学界公认的“72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已经过去,所以今天在镇里看到已经有不少的消防搜救队开始撤离。然而,留下的搜救队在中午的时候把一名被困100小时依然生还的68岁老人救出,创造了“黄金救援时间”后的生命奇迹的延续。也许在往后的时间里获救的人将会越来越少,可是更显生命的珍贵。

虽然当我真正直面灾难的时候,没有如我之前所言流下心灵之泪,可能也因为真正触目惊心的生与死的冲击已经没有之前两天那么震撼,但是在今天的采访过程中,还是有两件小插曲深深地感动着我。

结古镇这里原有的配套设施确实齐全,就连儿童乐园都有,而且规模还不小。孩子们说地震前他们经常来这里玩,而且还是全部免费的。我想在广东别说镇,就是城市的话也没几个可以做到这样。地震以后,乐园私人承包的老板就慷慨地把乐园全部的地方和设施开放出来作为当地受灾群众的临时安置点。令小朋友们想不到的是:他们以前经常来玩乐的地方现在却成了他们临时居住地。

童真确实是这个世界上人性中最纯洁的东西,无论何时何地何种状态。虽然才刚刚经历了本不像他们这种年纪应该承担的灾难和痛苦,但是当又坐在昔日自己最喜欢的旋转木马上的时候,爽朗的童真笑声不约而同地从他们的心底飘送出来。此时此刻,在这一阵阵最悦耳声音的滋润下,在她旁边的一座座帐篷似乎不再是灾难的象征,而是生命的延续。情不自禁地拍下了这难能可贵的一个定格,毕竟真不想以后还有这种机会。

第二个小插曲也是和小孩子有关。在地震发生后的这几天,结古这里有些地方还是挺乱的。有当地群众哄抢救灾物资,有的甚至抢夺新闻记者的摄影设备和器材。所以,救援部队的官兵们也时时告诫我们最好不要一个人出去采访,特别是天黑的时候。受这种传言的影响,今天出去采访的时候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害怕,毕竟藏族同胞看起来还是挺彪悍的。

恰好今天有一段时间需要我独自出去,走着走着,突然一群小朋友向我跑过来。我一看,心想:怎么着我也有一米八五的身高,所谓不能打都能看,不至于被一群藏族小同胞欺负吧?还在被复杂、矛盾的心情纠结的时候,突然一阵清亮带着藏音汉语的声音迎面而来:哥哥,给,水。

原来他们是一群守侯在路旁,遇到过路的不管是谁都会给他们送上水和食物的孩子。而他们现在的家,就在身后儿童乐园中的一座座帐篷里面,实际上他们自己家里的救助物资都严重不足,可从震后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守侯在路边。很想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但面对一张张天真无邪还带着高原红的面孔,我觉得已经是多余了。他们一共有八名的小朋友,有男孩有女孩,因为都是藏族名字,很多都记不清了。唯一印象最深的就是递水给我的那名,小学四年级,立志考上北京大学的藏族小男孩——然丁。噢对了,他还是这帮小孩的头呢!

有时候,震撼可以很大;有时候,感动可以很小。

高原反应、寒冷、食物短缺、睡车睡睡袋、不能洗澡、沙尘暴构成了我们目前条件状况的主旋律。今天幸好沾了救援部队的光,终于可以吃上白花花的米饭了。可是在写这篇日志时候的我还在和寒风黄沙共舞着,全赖我的烂手提电脑电池不争气,充电要在帐篷外的发电机上。据说,明天这里又开始降温了,而且会出现雨夹雪的天气,OH,MY GOD!

愿受高原反应折磨的同事早日康复,更愿天佑震殇之地!还是那句,GUYS,有钱出钱有物出物有力出力。可没必要的话就暂时不要千里迢迢过来了,这是大实话!

这篇本来应该是在前两天就发的,但是由于网络和时间的问题,到今天才发出。为了记录方便还是把前天的事情当成今天的来写吧。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的,谁料突然咳嗽不止,无奈要到医疗点打点滴。前两天自己还在医疗点采访伤员,自己今天却成了医疗点的“客人”了。本想轻轻走,无奈点滴留。不过这样也算是在这次玉树采访经历中又多了一次难忘的洗礼吧。

雨夹雪、沙尘暴成为了结古镇今天天气的主角。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厉害的沙尘暴,整个天空都被风沙完全遮蔽住,暗无天日地让人找不着北。人在黄沙滚滚的肆虐中非常无力地蜷缩着,无力地接受着风沙一下下地鞭笞。人于风沙中已经如此,更何况面对着破坏威力更大的地震呢?

风沙过后,我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才发现在这几天与风沙共舞的日子里,全身上下都是土灰土灰,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回想一下,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脏过,洗脸、刷牙、洗澡甚至是上一个正常一点的厕所都是我每天工作过后的奢望。再看看旁边的每一个人,和我一样,灰黑成为他们身上的主导色系,而他们都是从四面八方赶来救助玉树的人。

人皆爱美,但可能有时候,最脏才是最美的。

虽然在结古镇的部分地震废墟角落里,仍然有搜救队和当地群众、喇嘛僧人不断挖掘着,但是生命的奇迹却到现在也没有再发生。搜救队曾一度获悉在镇上一个超市的地下室里探测到有生命的迹象,便马上进行紧张的挖掘搜救,可是最后还是徒劳而返。

而另一边,医疗救护队已经开始在各个受灾群众的临时安置点和地震废墟点等地方喷洒防疫药水。毕竟这里除了有人疫发生可能外,当地的鼠患本身也是很厉害的。令人高兴的是,在今天早上外出采访的时候,看到一些临时安置点已经有自来水可用。

地震的蹂躏,已经让他们身心疲惫不堪,虽然水洗不去他们心中的痛苦,但点点洗涤能让他们抹去尘埃,渐渐回归震后生活的正常和坚强。

扎多江才,是我今天采访中遇到的一个受灾同胞,他是结古镇法院的一名书记员。地震发生时,他来不及跑被倒下的房屋掩埋了,幸亏及时的救援让他逃离了鬼门关。经历了大难不死后,扎多江才在自己本身救助物资也不多的情况下把自己的食物和水都分给了周边的受灾同胞。

当外来的救援医疗队伍不断进驻玉树救援的时候,扎多江才主动地充当了他们的编外队员,承担医疗队的语言翻译工作。确实,语言不通是玉树救援和医疗的最大障碍,有时候甚至会因为这个原因令医疗队和伤员之间产生矛盾。直到我采访扎多江才的时候,他从地震后到现在只睡了4个小时。再深探一下,原来在地震前10天扎多江才的父亲才刚刚去逝。

原来,助人之人又是受苦之人!到底是什么促使他这么做呢?他只是淡淡地说:我有痛但别人都有痛,帮助他们我就忘记了自己的痛苦。如果说己达助人是一种高尚情操,那么己苦助人又是一种怎么样的境界呢?

写到这我突然想起了前两天送水给我的小孩——然丁。这一大一小两个受难者虽然有不同的举动,但却共同地传递出同一种美与善。而他们也都是虔诚的佛教徒。

我相信自助者,天助之。

昨天答应了然丁和他的伙伴们今天还要去看他们,但由于工作太忙直到天黑才有时间。虽然已经很累,可是承诺和牵挂让我和同事们坚持走了出来。捧着不算太丰富的生活物资,穿过一个个帐篷,我们找到了然丁。他们一家原本在吃着简陋的晚饭,当看见我们来并知道来意后,小然丁全家人都顾不上吃饭而把我们热情地围了起来。小然丁更是兴奋地贴在我们的身上。我们走的时候,他们是依依不舍,久久目送着我们离开。

温情的一刻,让我首次感到与外族同胞是那么的亲近。可是我也在想,如果没有了这次地震,我们依然是天隔一方的两族人,淡然地过着各自不同的生活。有时候人与人之间、民族之间乃至国家之间,是不是非得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才会变得惺惺相识、同舟共济呢?

高原星夜,外面藏獒的吠嚎声一直没有停过,受高原反应折磨的同事们转辗不能眠。明天,全国上下将会为灾后的玉树深切哀悼。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终于带着玉树的高寒、黄沙,还有点滴,回到了温暖可爱的广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真正踏上这平均海拔不会超过两位数字的亲切的土地后,直到现在似乎总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我的记忆、思维、心情、状态甚至是气息,仿佛都没有跟随着我的身子移动,依然停留在那块海拔超过三四千米西北的土地上。难不成是低原反应在发作?还是契合了古人的那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再过17天就迎来汶川地震两周年了。两年前大自然在这片大地上的浩劫依然历历在目,而今又一次在震殇之地见证着大自然肆虐的无情和惨痛。不同的是从汶川转移到它的近邻——玉树,相同的是为逝者、伤者、余生者的沉痛。四月的玉树,在我走的时候,依然一阵阵地下着震后的小雪。

地动震天,天物哀人,点点白雪仿佛在泣忆着刚刚过去的灾难殇痛,但更仿佛在唤起灾难过后生命的坚强。玉树灾区灾后工作不因我们的离开而归零,越来越多的力量在不断地为这个重伤的肌体注入强大的生命力。相信瑞雪过后,曾经美丽的玉树将会更坚韧挺拔。

一个星期的特殊采访经历,可以用六个字来概括:震撼、艰辛、感动。震撼于地震的再无情,震撼于生命救援的再强大;艰辛于高寒沙暴、长途跋涉,艰辛于身与心的冲击;感动于人与自然的博弈,感动于人与人的温情。

生命在灾难中渺小,在人性中而伟大。感谢我们在前线一起战斗的同事们,感谢在后方支持我的朋友们,感谢用大爱去帮助玉树的善长们。

明天又即将动身去上海投入到世博会的报道了,但经过了玉树经历之后,却似乎没有了之前的纯粹兴奋。明天未知如何,明天仍将继续;昨天的多难,锻造明天的邦兴。


(供稿:公管学院新闻中心 编辑:王姝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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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Apr 29, 2010 12:24: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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