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会讲第20期

疫情之下的韩国观察

【编者按】病毒与人类共进退，灾难与文明共成长。新冠肺炎疫情持续蔓延引发了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和积极应对。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责任，每一个人都是这场战疫的见证者和参与者。诸多经历，诸多场景，诸多记忆，都会成为我们难以抹去的岁月片断。2020年3月23日下午，珠江会讲第20期，《南方治理评论》编辑部特邀目前居住在首尔的广州大学工商管理学院詹茜博士进行了线上交流与线下记录。

大韩民国（대한민국，Republic of Korea）位于东亚朝鲜半岛南部，西濒临黄海，东南是朝鲜海峡，东边是日本海，北面与朝鲜相邻。总面积约10万平方公里，主体民族为朝鲜族，通用韩语，首都为首尔。人口约5200万，面积100284平方公里。北部属温带季风气候，南部属亚热带气候，海洋性特征显著。冬季漫长寒冷，夏季炎热潮湿，春秋两季相当短。

◎《南方治理评论》：詹博士好！春节期间，你自广州到首尔居住了很长时间了吧，最近首尔疫情状况如何？

◎詹茜:根据韩国中央防疫对策本部24日通报，截至24日零时，韩国较23日零时新增新冠肺炎确诊病例76例，累计确诊病例9031例，共出现120例死亡病例。根据韩国疾病管理中心公布的数据，在韩国确诊病例中，与新天地耶稣教相关的占60.5%，其他聚集性感染病例占比19.6%。韩国未实施大范围停工、封楼或封城，人们的工作生活仍照旧。

◎《南方治理评论》：我们看到，韩国政府采取了非常多的应对措施，而且反应速度也比较快。例如，将疫情预警级别上调至最高级——“严重”级别，将大邱和庆尚北道指定为传染病特别管理地区，关闭确诊病例和疑似病例的到访场所，向新天地耶稣教索要信徒名单，对全国新天地耶稣教信徒实行全体健康检查，首尔市、京畿道等地方政府相继宣布关闭当地新天地耶稣教相关设施，首尔市还宣布禁止在光化门广场、首尔广场、清溪川广场等地举行集会等。

◎詹茜：是的，除此之外韩国总理丁世均21日发表电视讲话，建议各宗教团体、室内体育和娱乐设施今后15天暂停开放，否则，政府将下达行政命令予以限制或禁止。呼吁韩国国民积极配合，保持社交距离，避免在今后15天内外出旅游或参加集会，有发烧、咳嗽等症状者居家办公。对违反行政命令者，政府采取强制关闭设施、处以3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1.68万元）以下罚款，以及对造成新冠病毒感染而产生住院治疗等防疫费用者索赔等法律措施。韩国政府已经先后三次推迟各级学校开学日期，最近一次宣布开学日期为4月6日。韩国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20日宣布，自22日零时起，针对欧洲入境韩国的所有人员实施新冠病毒检测，长期居留的入境人员不分国籍无条件接受14天的居家或定点隔离，严防境外疫情输入。

◎《南方治理评论》：韩国特殊的政治生态、近现代历史、固有社会氛围决定了韩国难以出台一些具有强制性的防疫措施，很多时候防疫需要依靠老百姓的自觉性。例如，众所周知，管控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是抗击疫情中最为关键的一步。但对于需要在自家隔离的人群，韩国采取的是“劝诫”方式。即劝诫在家自行隔离，自行查体，相关机构会每天打电话询问健康状况。对于是否真的自我隔离、汇报的健康状况是否属实，很难以求证和监督。

◎詹茜：每个国家国情和国民都非常不一样。在韩国很难像在中国一样要求国民全部居家隔离进而切断传播途径。但是从第一例确诊患者到现在近9000名的确诊者，政府都秉着公开透明，反应迅速积极应对疫情。韩国大部分的国民还是很遵从政府指令的，除了少部分极端的人员之外，针对要求居家隔离的人员，相关机构会通过手机内置监督APP以及信用卡的消费记录以及各处隐藏的社区摄像头可以验证到居家隔离人员的真实行动轨迹。比如以我居住的首尔市区为例，从第一例确诊者到目前334例病患都可以及时查阅到现状及其行动轨迹，且当每一列病患发生时都会及时通过GPS定位向手机发送紧急灾难警报短信给在该区的手机使用者，提醒大家注意与病患同时在某地接触的可能性。

根据大韩民国宪法要求，韩国政府不可能封城，在从韩国疫情爆发最严重的几天，一直到现在，生活一切正常，也没有发生哄抬物价抢购物资的情形。

◎《南方治理评论》：韩国的新冠疫情主要集中在大邱市和庆尚北道。前段时间，网络上出现了关于很多韩国人乘飞机前往青岛避难的报道。我们当时看后觉得逻辑上说不通。一方面，韩国社会还没紧张到这个地步。另一方面，很多国家尚未出现疫情，其中有些还对韩国免签，但并没有消息显示韩国人大量前往这些国家。这反映出大灾之下必有谣传，也反映出现在我们中的很多人有着高浓度的民族主义倾向。

◎詹茜：当时大部分回到青岛的大多都是在韩国务工、经商与求学的中国国民，只有小部分长居中国生活的韩国人，这个也是山东地区入境处已经发布过相关数据说明的，实际上从疫情开始到现在，韩国境内的生活并没有出现不便性。大多韩国人其实对疫情并不害怕，更多的害怕是别人异样的眼光。在疫情期间逃往国外可能更麻烦，去外国就医，包括文化、交流都会有障碍，这其实是一个常识。到目前，韩国国民除了外出佩戴口罩，所有的生活还是一如常态。小区和市场的各类超市一切正常。

不过口罩紧张是事实，首尔，一个N95口罩，疫情之前售价700韩币（合计4.2元RMB），现在已经涨到4000韩币（合计24元RMB），而疫情，也让很多韩国人开始从线下转为线上消费。在软银投资的、韩国第一大电子商务平台Coupang上，原本有个“次晨达”的服务（只要在前一晚凌晨12点前下单，第二天7点前就能收到物品），但是疫情开始后往往从凌晨开放不到两小时，物品就已经是断货状态了。

◎《南方治理评论》：中国抗击疫情时，是举全国之力，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迅速新建雷神山、火神山两座医院，迅速将方舱医院投入使用，全国各地派遣医疗队、送物资送食物，驰援武汉。但是，韩国医用物资要么依赖进口，要么依赖进口原材料生产，食品也大量依赖进口，国内医疗机构基本都是私立机构，新建医院或大量征调人力、物资也不甚现实。他们对待中国抗疫行动的普遍看法是什么？自身采取了哪些防疫行动?

◎詹茜：大部分的韩国国民对中国政府能够迅速采取措施，切断传染源，保障国民安全都是称赞的，也有少部分韩国网民在网络上散发不同的言论，觉得国内的行为限制的了人们的基本自由，不能理解。我主要从如下几个方面零散地回答：

第一，为应对疫情，韩国主要由政府由政府高层牵头紧急组建全国防疫体系，将预警提升为红色后，韩国疾病管理本部（KCDC）成立了中央防疫对策本部，保健福祉部成立了“新型冠状病毒中央事故处理本部”。宣布成立以国务总理丁世均为第一负责人的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这是第一次由总理直接担任本部长。

第二，韩国的新冠疾病死亡率不到1.2%，低于世卫组织统计的全球3.4%的死亡率，韩国从疫情开始时就实施大范围检测，韩国政府秉承“早检测、早治疗”的思路，全韩国运行600多个筛查诊所，各区保健所、医院等地都可以及时迅速的检测病毒，截止3月24日为止，已累计对348,582人进行了病毒检测。另外，韩国还开创了“免下车”的筛查法——类似于麦当劳汽车外卖，司机无需下车，摇下窗户即可检测，极大减少人员接触感染风险。相比传统30分钟的检测时间，“免下车”筛查只需10多分钟即可完成。检查结束后可回家等待，检测结果会发送至手机。

第三，从严管理入境人员，防止扩散——入境人员检查、登记健康信息，每天上报体温情况；取消大型公共集会，关闭首尔的图书馆、教堂之类公共聚会场所；建议民众暂停聚集；大中小学延迟开学或通过网络授课。针对入境韩国的留学生，到达机场之后直接由各高校派送专车送回学校集中隔离。

第四，透明及时公开数据，进行传染病学调查，隔离接触者，阻止疫情扩散，消除恐慌——对确诊患者确认其移动路径。对与确诊患者接触者居家隔离,发送居家隔离通知书，处罚违反相关规定者。推出抗疫专用网站，向市民手机发出警告信息，不断地向国民传递信息，政府也会在隔离期间为被隔离者提供隔离补助，根据家庭成员数不同，有不同档次。

◎《南方治理评论》：韩国在应对疫情上还推出了哪些公共服务举措？成效如何？您觉得韩国在疫情治理中有哪些经验值得借鉴？

◎詹茜：公共卫生应急体系发挥重要作用。韩国经历2015年中东呼吸综合征疫情后，加大传染病管理体系改革：将韩国疾病管理本部提升为副部级机构，专门负责防疫；并逐步构建完整的诊断、患者管理、应急指挥等体系。韩国采用的方式和中国有很多类似之处：

第一，改变与民众沟通方式，利用短信等互联网手段，每天不定时发送最新疫情动态，提醒大家提高重视度，注意个人防范；而且还对有确诊病例区域的民众通报向市民的手机发出警告信息，确诊患者基本信息，信息里面会提示，哪些区域危险，患者行踪路线也在网络公开。只要打开地图、输入位置，便会出现一个个小亮点，标明附近确诊患者路线，精确到咖啡厅、酒店等具体信息，警示市民不要前往，提醒大家注意防范；

第二，创造性的提升了检测效率，可以快速、准确进行检测。最关键的是，韩国和我国一样，对新冠疫情的检测是免费的，

第三，韩国目前发生的确诊病例，有70%以上都是集体性传播，比如大邱新天地教派的群体性传播，占据了全部确诊人数的60%左右，这样韩国完成与新天地教相关人员的检测后，基本上就掌握了大部分的疫情数据。

第四，建议民众，暂停聚集在室内或者户外聚会，避免聚餐、旅游等私人聚会和活动；关闭首尔的图书馆、体育馆、教堂之类公共聚会场所；

第五，教育部延迟开学，目前通知开学日期为4月6日；

第六，政府与社区每周不定时的全方位消毒。

第七，缓解“一床难求”，韩国采取分类治疗：将患者以病情程度分为轻、中、重、最重四级，轻症者进入生活治疗中心，严重者入院治疗。生活治疗中心以教育院、企业员工宿舍等为基础改建，集中隔离和治疗，类似改良版中国的“方舱医院”。

韩国在此次疫情防控中所采用的措施，结合了本国实际情况，也为全球疫情提供了另一种防范疫情的方式。不过每个国家国情不同，别国在学习借鉴抗疫经验时，最好还是能够灵活变化，适合自己的才能高效控制疫情。

◎《南方治理评论》：韩国中央防疫对策本部本部长郑银敬20日表示，在所有自欧入境韩国的有症状者中，确诊感染新冠肺炎者所占比例达到5%。自欧入境人员确诊比率较高是由于欧洲地区已出现了广泛的社区传播。为此，防疫部门将对自欧入境旅客采取更加严格的检疫措施。

◎詹茜：韩国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20日宣布，自22日零时起，针对欧洲入境韩国的所有人员实施新冠病毒检测，长期居留的入境人员不分国籍无条件接受14天的居家或定点隔离，严防境外疫情输入。24日，据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透露，22日一天内从欧洲出发到韩国的入境者共有1千444人接受了检查，其中80~90%是韩国人，留学生、出差、驻外员和家人、韩国侨民等，结果显示有19人被确诊。这是当天上午9点之前统计的内容，如果再次确认检查结果的话，确认人数可能会有所不同。全体患者被送往附近医院接受治疗。政府目前根据调查结果显示，被分类为确诊者的密切接触者，需要进行自我隔离的时候，不仅是韩国人，外国人也将支付生活支援费,但是，如果从欧洲入境后进行自我隔离，将不支援生活支援费。

◎《南方治理评论》：韩国的大学师生情况和教学情况如何？疫情之下，毕业生也面临着严重的就业压力？

◎詹茜：韩国大学和国内大学一样，目前已经进入新学期的教学工作，大部分的学校都是通过线上教学的方式进行教学，每位教授根据自身情况选择直播或者录播课程，但是根据对韩国大学生的调查发现78.9%的学生都反应线上教学不方便，并且比线下教学多出了很多作业。

韩国国民大学教授研究生直播视频授课截图

新冠病毒疫情扩散的同时，大学生的本科教学日程也发生了很大改变，就业市场的变化对大学生和就业准备生造成了很多影响，就业生中出现了“上半年招聘会泡汤了”的说法。据5日间韩国就业网站对296名求职者进行问卷调查，有76%的就业准备生认为疫情是他们就业的危机，对由于新冠病毒引起的就业难感到了不安。原本三月、四月是韩国上半期公开录用最繁忙的日期，但是根据韩国求职网站数据，目前韩国大企业有43.5%，中坚企业和中小企业分别有28.3%和24.8%的企业改变了原定的录用计划。目前韩国十大企业集团中只有两家在3月正常发布了招聘计划。

各类大型考试都已经被取消，韩国大学生必考的托业英语考试已经被取消了三次，更有大学生表示，各类考试的取消，导致将无法很好地完成求职的自我介绍书。

每年这个时候大学校园里举行的招聘说明会也消失了，就业准备生们的不安感和无力感越来越大。期间，招聘说明会从就业者那里可以获得企业的信息，还可以在现场进行特别招聘，但是由于疫情，大学的开学延期，也开始进行了网上授课，因此线下招聘说明会根本不可能举办。

目前韩国政府要求，如出现一名确诊者，就会导致公司关闭，对其造成巨大损失。有的企业还要求在家办公，有的企业会在入口处设置4个探热器，禁止发热职员出入。但是，将全国各地的人聚集到一个教室进行考试，到公司进行面试的过程并不是企业能够控制的程度。所以预期今年的就业市场会比往年竞争更为激烈。

虽然也有企业因为疫情采用了“Untact招聘说明会”，但是有人指出，很难像线下说明会一样，进行紧密的信息共享。

无雇佣、无资格证考试、无说明会。这就是就业准备生之间出现“上半年招聘会泡汤了”的理由。就业难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是今年就业准备生尤其困难的理由是“连就业准备都不可能的情况”。

希望疫情尽快结束，各国居民都能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