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男孩偏好对长姐是福还是祸?

作者: 时间:2023-06-09 点击数:

李强:男孩偏好对长姐是福还是祸?

【编者按】随着生育友好型社会的建设,“二胎”、“三胎”等热词不断冲上社会新闻。虽然我国近年来在性别平等上取得了突出成就, 但是家庭内的男孩偏好现象仍屡见不鲜。家庭内部性别结构与出身顺序对于个人成长有何影响?家庭内部同胞竞争如何塑造公共政策?李强老师和叶昱利发表于《人口与发展》2023年第2期的《你是姐姐:父母男孩偏好与长女家庭收入》(点击阅读原文)基于家庭内部同胞性别结构, 通过探索有弟弟相对于有妹妹对长姐家庭收入的影响来识别男孩偏好对女性的收入效应。本期对话佳作邀请李强老师为大家解读“男孩偏好”这一现象背后的复杂影响。


嘉宾介绍


李强(1982—),四川宜宾人,经济学博士、广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以第一作者及通讯作者身份在Journal of Happiness Studies (JHS), Economic Modelling (EM), European Journal of Health Economics (EJHE), China Economic Review (CER),《经济学(季刊)》,《中国农村经济》等SSCI和 CSSCI期刊发表了20余篇论文,论文被相关领域学者引用 500 余次。出版专著和调查报告共6部。参与及主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和省部级课题多项,获四川省第十七次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三等奖。北京大学、中山大学访问学者,美国北佛罗里达大学访问学者,担任《经济学(季刊)》《世界经济》《中国农村经济》《公共管理评论》及EJHE, JHS, CER, SSM, EHB等权威期刊审稿人,广州大学乡村振兴研究院秘书长,《南方治理评论》编辑,广州乡村振兴研究会理事。


访谈实录

Q1:从反常入手提出新问题

李强:《你是姐姐:父母男孩偏好与长女家庭收入》这篇论文主要是讲男孩偏好的一个意外影响。我常识里的认知是男孩偏好对女孩是有一个负面影响的。而且在我们在公共管理评论那篇论文(《我的姐姐:男孩偏好与长姐身体健康》)当中也提到过说男孩偏好使得女孩尤其是长姐,她的身高降低。因此,总体而言,我们的认知当中是认为父母的男孩偏好对女孩是有负面影响的。但是,当我们试图去挖掘男孩偏好对女性收入影响的时候,我们把女孩子尤其是长姐的家庭收入拿出来分析,我们就发现有一个比较奇特的现象,就是长姐的家庭收入相对而言比较高。那么这就使得我们进一步思考,为什么长姐的家庭收入比较高?与我们之前所研究男孩偏好的话题能不能够联系起来了?

我发现已有研究关于父母的男孩偏好与女儿成家以后家庭收入关系是模糊的。首先,正向的影响是男孩偏好其实对于女孩子来说是一种童年逆境。在《我的父母:累积饥荒经历代际影响的疤痕效应与选择效应》那篇文章中,我们曾分析过父母出生于饥荒当中作为一种童年逆境对子女健康的代际影响。童年逆境有可能会产生两个效应,一个是正面的选择效应,一个是负面的疤痕效应,两个效应相互抵消,净效应有可能是正的,也有可能是负的。那么男孩偏好这种童年逆境究竟对于女儿成家以后的收入有何影响?其实是一个有待研究的问题。所以我们就把男孩偏好与长女的家庭收入联系起来。

Q2:“泡”在数据库里

李强:在做实证研究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公开的数据库中的某一个数据库有可能并不能完全满足你的所有要求。就比方说,我们所使用中国营养与健康调查,这个数据库它有个人的收入,但是没有这种类似于大五人格的数据。大五人格是我们研究中需要用来解释男孩偏好对长姐家庭收入影响作用机制的关键因素。与此同时,中国家庭追踪调查中有大五人格数据,但没有个人的收入数据。因为这两个数据恰好能够弥补对方的不足,所以我们就把它们整合在一起。我们把受教育程度等控制变量的命名统一,从而使得我们可以把它追加在一起进行使用。但是在于单独做这种机制分析的时候,只能够把它分开了。在研究过程中要学会利用常用数据库,虽然这些数据库已经被反复利用很难做出新意,但是我们仍有必要关注一下问卷的目录,如果说哪天你碰到了一个新的研究的题,还觉得比较有意思?那让你再根据目录下面的那些具体问题是否适合你的研究?如果能够匹配起来的话,那么你就可以选择公开数据做这个研究。此外,就是主动收集数据,就是通过网站或者说去爬取文本数据,或者网站上公开的那些数据整合加工,爬取这种大数据来进行研究。在研究中我就经常拿数据库看看有哪些数据间的关系,多“泡”在数据库里。

Q3:在历时性变化中思考

李强:对于男孩偏好的效应的历时性分析可以从以下两个角度理解。从宏观视角而言,这个是我曾经有关注过,但是由于这个样本量相对来说目前不足以支撑。后来我把这个给删除掉了。我分成了60年代,70年代,80年代,90年代,然而00年代样本就越来越少,代表性就越来越弱,从而就我就没有保留。一个初步的结果是男孩偏好的效应随着时代的发展有所降低。在80、90年代的时候,男孩偏好的效应是最高的,到00年代偏好效应仍然显著。但是系数的绝对值是降低了。也可以从个体的历时性来理解。男孩偏好开始可能有很多负面效应,但最终也存在着正面效应的可能。负面效应比如说身体健康、心理健康,我们经常会碰到这样的一个情况,就是父母在家里常常说“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弟弟”或者说“你是是姐姐,你要帮着弟弟”。久而久之,姐姐的心理健康可能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但是这篇论文探索长姐收入的时候,就发现男孩偏好有可能不是一个负面影响,而是一个正的影响。我们发现父母男孩偏好意外使得长女家庭收入显著增加了约10% 。机制分析表明,长女配偶的教育水平更低,个子更矮,体重超标的概率更高,因此可排除配偶更加优秀从而长女家庭收入更高的假说。反而是,父母的男孩偏好改变了长女的大五人格,显著提高了其宜人性、尽责性和情绪稳定性,长女因之有更高的家庭收入。该意外发现显然并不能阐释为性别歧视有益于女性,反之,国家应该在宏观公共政策上、父母应该在微观家庭内部促进性别平等。

Q4:从多角度拓展研究的系统性

李强:其实我做论文的时候,刚刚开始也遇到转换主题的问题。我最开始的时候,关注的是留守儿童,就是从父母的角度研究父母外出对于留守儿童身体健康的影响。那么在这篇论文做完了以后,我其实就觉得其他可以做的不多了,那我就换一个思路,即我们所关心的是农村的父母对于子女的影响,那么有没有可能留守儿童也受到同伴的影响呢?后来就形成了两篇英文,结论就是同伴肥胖会导致农村的青少年更加肥胖,同伴辍学会导致农村儿童辍学,这个研究有一定的社会政策含义。最近我们继续思考,除了父母和同伴之外,在整个成长的过程当中,还有哪些人会对你的学习和健康会造成影响呢?我们发现,其实家庭内部可以挖掘的因素就是家庭同胞竞争。这个灵感来自于什么地方呢?就是我们去访谈或者说我们去看新闻报道的时候就发现,有些时候在家里面姐姐是被牺牲的成员,她会被父母要求照顾弟弟,要求早一点儿结婚,或者早一点儿工作在经济上支持弟弟,或者说把学习的机会让给弟弟,我们的观察在电影《我的姐姐》里得到了印证,导致了我们研究的关注点从父母到同伴,最后又回到家庭内部同胞的结构,从而就形成了所谓的“家人三部曲”。所以我的总结的就是说,一开始你不一定会想到,或者说不一定能想全去做一个系列。但如果你决定做,那么你就从周边慢慢挖掘它,就可能形成一个系列。当然,这只能是一个经验之谈。

Q5:为你的解释排除各种干扰项

李强:一般来说,定量论文有行文的规范,即我们所说的“八股”。最重要是发现问题,然后尝试去解释。那么这篇论文就是尝试解释:男孩偏好现象仍然看起来比较普遍,但是,我们从数据当中却观察不到男孩偏好效应,或者说用已有的方法观察不到,识别不出来男孩偏好时,就可能是发现了一个好问题。因此,我们就想着去用一个新的方法去解释观察到的现象,这个新方法灵感来自于什么地方?就是来自于我们读的一句话,男孩偏好的本质是家庭内部资源的非对称转移,简言之,就是在男孩子身上花的多一些,在女孩子身上花的少一些。换言之,男孩偏好一定是从家庭内部去识别的,即子女性别结构,通过同胞性别结构去识别出来的。当我们有这个想法之后,那我们就去想识别的困难是什么。困难就在于,如果我们是想通过长姐有弟弟或者妹妹的差别来识别的话,那么有弟弟这个变量,就是一个内生的,我们就需要找工具变量来解决内生性问题。识别出来后,我们还要想一想,观察到的结果还有没有可能有其他的不同解释?我们要排除掉其他解释才能够归因于男孩偏好,那么我们怎么样去排除的呢?我们就想到,把出身顺序效应给排除掉,照这样的逻辑往下走,就是一个逐步深入的一个过程。我们把这种思考模式叫做puzzle型,就是我们观察到一个悖论,然后我们去尝试去解释它,同时排除其他可能的解释,最后为你的解释找到一种作用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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